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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2 / 2)


  “反正六岁的我也需要那个拥抱。”他在她耳边喃喃。

  不必他继续说下去,她就已经懂了。就是那一年,他回到孤儿院,在那里看到许多被抛弃的孩子,其中就有gina。她转身过去,也展臂拥抱他,格外的深长,像是展开了全副的心扉,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又一个黎明来临,他们用丙烷炉烤了最后一点香肠,还因为失手掉了一块吵了一架,互相埋怨,然后坐在门边,开始玩笑饿死的可能。

  “如果我死了,”随清先开口,“回去读书,旅行,开party,找个年纪相仿的女朋友。”

  大雷叹气,仿佛在说怎么又回到这几句话?而后便是原话奉还:“如果我死了,回去工作,旅行,开party,再找个男人。”

  随清点头。

  “但别是那个老邱。”他补充。

  她失笑,回答:“好,我会找个像你一样的人。”

  “你找不到的。”他轻嗤一声,说得很肯定。

  “那我尽量吧。”她愈加要笑,直到听见山脊另一边传来风声。

  片刻,他们才意识到那是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声音。

  他于是起身,朝他伸出手:“遗憾,no new guy for you.”

  “遗憾。”她笑着,拉着他的手站起来。

  当天夜里,随清和魏大雷从g南机场出发飞回a市去。次日,港区改造的项目开标,清营造提交的方案落选了。

  这个消息是邱其振在电话里告诉她的,那时,她正坐在清营造的办公室里,隔着一道玻璃门,魏大雷在外面抬起头看着她,似有感应。

  “他们还是想要一个更商业一点的方案。”老邱在电话这样对她解释。

  随清表示十分理解。对于这个结果,她其实已有预料。港区项目的招标虽说是从规划和场地设计阶段开始的,但其实地块十几年前就已经拿下,要用来做什么,至少挣多少钱,开发商和当地政府都早有打算。最后获选的方案果然就是将整个住宅区改建成商业步行街,保留并修复其中有观赏价值的老建筑,但居民全部迁出。就跟这个城市里其他老建筑群的改造结果一样,成为又一个游客的主题乐园。

  要说失望,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十年过去了,曾晨的概念设计依然不能成真。

  但她还是郑重地说:“不光是为这个项目,也不光是为了g南或者q中心,您帮了我很多,谢谢。”

  不知是不是因为延迟,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邱其振才道,“你是个优秀的建筑师。”

  “您也是优秀的业主,有审美的那种。”随清静静笑了,相信这并不完全是商业互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只是在猜罗理会不会把这个笑话也汇报给他听了。

  邱其振果然笑起来:“怎么又搞得像道别一样?我早就说过,我们的理念重合,以后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是。”随清拿着手机点头,丝毫没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

  但老邱并不只是画了一块遥远的饼,继续说下去:“这个旧住宅群只是港区改造的第一步,纵联实际拿到了整个地块的开发权。项目已经立项,正在招募顾问团队。我希望清营造能够作为建筑设计方之一在programming的阶段就加入进来,为后面的资金计划、团队选择和项目运作做准备。”

  随清怔住,整个港区包括更大片区的旧住宅群,以及一百五十年前清朝招商局和英商联合造起来的旧船厂,其中宏大的造船车间和船台,她前一阵就已经去看过了,那几乎已是一个小镇的规模。

  作为建筑师,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要等到项目设计阶段,领到了任务书才开始写方案与扩初。如果真的能够在programming的阶段加入进去,参与调研分析、预期策划、可行性研究等一系列前期的工作,甚至确定项目基本的经济指标,那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甚至意味着整个区域的规划和设计。而清营造这样一个小事务所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实在是破格了。

  “我怕是又要对您说谢谢了。”随清道,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表达。

  邱其振却答:“其实,我一直在想你说过的一句话。”

  “哪一句?”随清问。

  邱其振回答:“世上并不存在建筑师不该考虑的问题,所有问题,都可能成为建筑师的问题。”

  “这是曾晨教我的。”随清有些微的哽咽。

  电话那边这样回答:“你学得很好。”

  就此,忙碌的日子又开始了。

  整个夏季,随清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港区度过的。那座三十米高,三百米长的船坞,在她眼中犹如一条巨鲸的洞穴。而她在其中出没,记录下每一处管道,每一道暗红色防锈油漆的楼梯,每一堵斑驳的红砖墙,以及所有混凝土巨柱之间的工字结构。那种虔诚,就像是面对着一座无字的博物馆与纪念碑。

  而魏大雷又回到g南去了,他自称是清营造在那里的驻场建筑师,但随清并没有给他这个头衔。还是那个行业梗,用一个实习生驻场,还不就成了方案婊?

  两人于是在g南与a市之间飞机往来,所有的登机牌收集在一起,简直可以拿来打牌。

  直到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魏大雷的入学时间又一次临近,而他又一次对她说,他不想走了。

  那时,他们正躺在名士公寓八楼那个明蓝色墙壁的房间里。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寂静像是被拉长了,随清听见远处的天际隐隐有雷声滚过,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噪音,以及他胸口呼吸的起伏。就是在这寂静与黑暗里,她拥抱了他,点了点头,说:“好,那就留下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了她,轻轻吻她。

  那天夜半,她又做了一场梦,梦中还是那一日在警察局认尸的情景。

  她看到自己跟在警察身后,穿过悠长的走廊,浅绿色的自动门静静滑开,而后就看到那张盖着白布的不锈钢推床。白布揭去,下面还是她熟悉的面孔,平静地躺着,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

  “再见。”她喃喃地说,而后便醒了。

  床头的时钟显示凌晨三点三十七分,大雷还在她身边熟睡着。她一动,并没碰到他,他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愈加凑过来,埋头在她胸前。

  她于是静静躺在那里,等着他的呼吸再次匀停,这才慢慢起身,走到衣橱边,开了橱门,拿出那只衣袋,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凌晨的街头几乎没有人迹,交通灯徒劳地变换着,许久才有一辆车经过。她穿过马路,又走了两个路口,终于找到印象中的那个捐衣箱。箱子安在一处石基之上,投入口很高,也很紧。她踮起脚才能够到,将衣服塞入的动作可以用奋力来形容。

  但最后,她没能松手,又从箱子里救出那衣服来拥在胸口。

  魏大雷找到她时,她坐在地上,仍旧保持那个动作。

  “随清。”他叫她的名字,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揽到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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