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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第50节(2 / 2)


  桑重第二次来到掬月教,不再是被棺材抬过来的,而是阿绣带他来的。

  他想见一见辛舞雩,辛舞雩答应了。

  走进摘星阁,看见辛舞雩的第一眼,桑重几乎以为她就是钟晚晴,再看便不像了。她身上有一种空灵恬静的气韵,明明站在你面前,却仿佛离你很远。

  她福了福身,道:“桑道长,我照看阿兄,走不开身,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桑重作揖道:“辛姑娘言重了,今日得见芳容,三生有幸。”

  寒暄几句,分宾主坐定,阿绣用托盘端了一盏茶来,搁在辛舞雩手边,便向下首的一把交椅上坐了。

  辛舞雩道:“桑道长远来是客,你怎么不给他上茶?”

  阿绣瞟了桑重一眼,道:“他手又没折,想吃茶,自己去倒就是了。”

  辛舞雩笑道:“桑道长,这丫头被先母纵坏了,你勿要见怪。”说着,将手边的茶递给桑重。

  桑重忙道:“我不渴,不必麻烦。”看看阿绣,含笑又道:“女孩子还是骄纵些好,不容易受委屈。令堂想必是位极仁慈宽厚的娘娘,才养出她这样的性子。”

  辛舞雩眸光微黯,掠过一丝感伤之色,道:“先母素来怜贫惜弱,见阿绣孤苦伶仃,模样又招人疼,待她不比我这个亲女儿差多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有的,阿绣也有。阿绣在我心里,就跟妹妹一般,当初若不是知道桑长老的为人,我断不会让她去接近你。”

  桑重心知她说这话,是怕自己怠慢阿绣,道:“承蒙姑娘高看,阿绣花容玉貌,百伶百俐,见识远在我之上,与她相识,虽是姑娘计划中的一环,却是我此生大幸。我时常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呢。”

  阿绣知道桑重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孩子,比起钟晚晴,辛舞雩更符合他的口味。她正觑着桑重,看他有无动心的迹象,闻言怔了怔,心里的蜜罐子便倒了。

  当着辛舞雩的面,她不愿表现得太高兴,没听过好话似的,叫人看不起。

  她抿嘴憋着笑,低头道:“奴哪有你说的这样好。”

  桑重倒也不是哄她,复杂神秘的人或事,对他都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这场算计,涉及天界的秘辛,于他而言,就像别开生面的奇妙航行,阿绣是领他上船的人。

  虽然一开始,他没想到前方的风浪这么大,海水这么深,但若回到开始,他还是会选择上船。因为日子太平淡,他想自己有这般才智,理该去做一些别人不敢做,做不到的事。

  阿绣满足了他的心愿,他很感激她。即便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他不能否认,这场航行妙趣横生,船上的人都不同凡响。

  行驶到如今,他已摸清了众人的底细,不再被他们牵着走,他甚至能影响这艘船的航向,这更令他着迷。

  爱一个人,往往是爱她带来的感觉,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皆是感觉。

  辛舞雩看着阿绣,笑道:“有桑道长这话,我便安心多了。”

  桑重道:“我能否见见令兄?他伤势怎样,我一直不清楚,这次来,也是想心里有个底。”

  辛舞雩点了点头,走到楼上里间,桑重看见那盏昏黄的养魂灯,床上面孔苍白的辛长风,他们兄妹果真像极了。

  他在床边坐下,按住辛长风的寸关尺,阿绣这时替他沏了杯茶来。

  辛长风的伤势不容乐观,桑重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圆盒,道:“辛姑娘,这粒多罗丹是别人送给我的,我留着也无用,给令兄服下罢。虽不能治愈他的伤,但安魂定魄是极好的。现在只要令兄能多撑一日,我们的胜算便大一分。”

  辛舞雩知道多罗丹十分难得,推辞道:“桑道长,你已帮我们许多,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说着脸就红了。

  阿绣道:“小姐,这是桑郎的一片心意,您不收,便是拿他当外人了。别人娶媳妇,还要三媒六聘呢,咱们已经便宜他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桑重笑道:“听听这话,姑娘若是不收,我便成了占便宜的小人了。这罪名我担不起,姑娘还是收下罢,免得我被她罗唣一辈子。”

  禁不住他们再三劝说,辛舞雩才收下了,脸上红红白白,满是难为情,小巧秀气的脑袋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着,抬不起来,目光黏在地上。

  阿绣道:“小姐,奴带桑郎去别处转转。”

  辛舞雩道:“去罢,桑道长不妨多住几日,晚晴也快回来了。”

  摘星阁后面是一个方圆十里的大湖,波光生翠,一半种了荷花,这时都枯萎了,瘦枝傲骨在风中轻轻摇动。

  桑重道:“难怪她要分出一个钟晚晴,她这样的性子,外面的事根本应付不来。”

  阿绣叹了口气,道:“她生在天界,长在天界,自小饮琼露,穿仙衣,寝殿里的小玩意儿都是无价之宝。如今家破人亡,沦落凡尘,骨子里还是傲的,凡间的人情世故,她不了解,也无法适应。”

  上坡路费劲,下坡路也不好走,幸亏有钟晚晴替她去走。

  前面柳树下泊着一只兰舟,阿绣要泛舟,桑重便与她登上去,竹篙一点,小舟裁开水面,悠悠驶离了岸。

  阿绣把玩着一缕青丝,腮边两个猫睛石耳坠子摇闪,她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你当真觉得配不上奴?”

  桑重瞥她一眼,道:“这种客套话你也信?”

  阿绣收了笑脸,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伸手摘了一个枯莲蓬丢他。

  “桑道长!”霍砂的声音从岸边飘过来,桑重循声看去,一道身影燕子般掠过湖面,在残荷上轻轻一点,便落在了舟头。

  小舟晃也不晃一下,桑重笑道:“霍教主,有何贵干?”

  “送你一样好东西。”霍砂从袖中取出一本书,道:“这本剑谱是若干年前,行蕴门的老门主送给我的。行蕴门人丁单薄,你想必没听说过,在堕和罗却很有名,因为行蕴门的妙智十三式变幻无穷,诡谲莫测,众多高手都败在这套剑法下。”

  “后来,行蕴门遭人算计,一夕之间被灭门。机缘巧合,我救下了老门主,但他伤得太重,无力回天。临终前,他送给我这本剑谱,我看了一遍,与我修炼的功法相斥,便没有练。日前想起来,倒是蛮适合你的。”

  桑重连忙推辞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如此厚礼,我万万不能收。”

  霍砂道:“在莳园你救过我,有什么不能收的,再说你帮我们办事,我们便要看觑你。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你把这本剑谱吃透了,比什么法宝都管用。”

  阿绣接过剑谱,道:“就是,你若有个山高水低,奴岂不是又要守寡?奴替你收下了。”

  桑重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拱手道:“那便多谢霍教主了。”

  小船靠岸,岸边垂柳依依,迎风作舞,似美人折腰接驾。温行云抱着已经睡着的钟晚晴登岸,向卧房走去。

  脚下曲径一如人的心肠,弯弯绕绕,走进卧房,温行云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默默坐了一会儿,出来走到亭子里,向石凳上坐了,拎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