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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宿敌成双对第18节(2 / 2)


  长街连着安定门,越往外越偏僻阴冷,没有街市,亦无烟火,寥落一路延伸至万家灯烛难以触摸到的皇城边缘。

  这便是京郊城墙根下。

  外城不允许小商小贩们逗留,更不让做生意买卖,方圆几十丈肃清得干干净净。

  而官道旁萧索的古树林则是士兵无暇顾及的死角,此刻,黑压压的人影你挨我我挨你地挤在几个临时搭起的草棚之中,天寒地冻,甚至不见一块挡风避雨的破布。

  早些时候还能生火取暖,风雪骤来,草木都浸湿泡软了,根本点不着,即便点着了也全是黑烟,熏人得紧。

  前两日北风过境,滴水成冰,已经冻死了几个短命的,带头的中年人枯坐在一块石头上,望了眼背后的大帮同乡,眉头深锁地叼着草根。

  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传过来。

  两个年轻汉子似乎在尝试点火堆。

  有妇人哄着半大的孩童宽慰道:“再忍忍,啊。等进了城咱们就有热粥吃了。”

  “京城里家境殷实的官商可多呢,讲究积德行善。尤其腊月里,听说啊,穷苦人若去敲那大宅院的角门,管事的二话不说,都得给碗热汤饭——这可是主人家叮嘱的,图个吉利。”

  可惜小孩儿不吃画饼那一套,固执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城啊?”

  妇人顿了片刻,依旧车轱辘似的回答:“再等等,快了,快了。”

  中年人发愁地收回视线。

  冒着黑烟的火终于烧着了,有暖意总比没有的好。

  不多时,底下的汉子就捧来烤好的干馒头递给他,叫他“四哥”。

  这位“四哥”接了,却良久没吃。

  他捏着那块果腹尚且不足的干粮,狠狠地咬了咬牙,朝自己的小弟说道:“不行。”

  “今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进城。”

  他斩钉截铁:“就是闯,也得闯进去!”

  *

  方灵均雇的小轿一入怀恩街就放下了,他在前街下了轿。

  因得今夜冰戏节的缘故,这条街格外拥堵,车马轿辇穿梭其中,很容易水泄不通,横竖“杯莫停”离得不远,还不如走着去更快些。

  酒宴做东的是六皇子宇文效。

  约莫两日前,他身边的宫人特地登门递来拜帖,说是想请教他一些文章上的深浅。

  这倒令方灵均奇怪了片晌。

  皇子效在学业上成绩平平,反倒听说他与禁宫守卫来往甚密,私交颇好,还在夏侯副统领处学过几套枪法,听着更像是要走习武一路。

  怎么正儿八经地设宴找他讨教起诗文来了?

  不过小方大人到底是读圣贤书的儒生,奇怪归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宇文效同他皆师出李太傅,算是同门子弟,六皇子忽然对做文章起了兴趣,他作为太傅门生当然很乐意帮忙指点一二。

  况且皇子还小,不至于惹人非议。

  于是方大公子怀揣着一颗同辈切磋之心,风光霁月地往酒楼方向而去了。

  城郊的那位妇人有句话并没说错。

  一到十二月,确实有穷人家三五成群结成一伙,扮成鬼神、判官、钟馗的模样敲锣打鼓地去高门大户讨赏钱,这叫“打夜胡”。

  怀恩街富饶,有钱人不少,干这行当的也多。

  方灵均见扮作孟婆的老妇可怜,顺手掏出一把银钱给她,后者忙一迭声地道谢。

  他触景伤怀,难免哀民生多艰。

  方灵均摇摇头:“走吧。”

  招呼起小厮正要接着赶路,乍然听到背后一阵惊惶声响,那老太太像是冲撞到某位贵人,一个不慎还把贵人刚买的糖人摔坏了,在锦衣华服之上糊了一抹糖渍。

  这下不得了,跟前的丫鬟作势就要大骂:“你怎么搞的!”

  “走路不长眼睛吗?”

  她取出绢帕给自家小姐擦拭,口中不依不饶,“毁了这裙子我看你怎么赔!”

  方灵均见状心道不好,老人家怕是要惹上一桩大官司。

  他飞快调转身形,手已经在往袖口里掏银子了,想着如若不成自己便替她还这笔钱债。出来“打夜胡”的多是贫民乞丐,这般年迈的老妇,八成是为着家里还有小的要养活,否则哪有力气随年轻人熬大夜,叫她倾家荡产怕是也付不起半片纱绢。

  只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肯不肯卖自己这个薄面。

  小方大人捏着钱袋,怎料尚未等走近,身着碧纱裙的大小姐突然摁住婢女的手轻轻制止。

  她嗓音十分低柔,款款如流水,语调不紧不慢带着天生的气度:“不要咄咄逼人。”

  贵女头戴帷帽,轻纱下看不清真容,可话声莫名有几分耳熟。

  “腊月里永平盛行驱疫逐鬼的旧俗,多是些吃不上饭的可怜人想法子讨生活而已。因得除夕将至,谁也不忍见年节里有人饿死街头,不过借这个习俗接济左右,予以施舍。”

  “如今你若非要她将辛苦攒下银钱赔给我们,下月怎么挨过年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