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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2 / 2)


  白龙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它的眼睛无力合上,似乎是陷进了昏迷。贝莉儿试图让小黄过去,但白龙连小黄也拒绝靠近了。每当小黄一走近它尾巴能够到的范围,先于它的动作,它断裂的那只翅膀就恐怖地开始摇晃,继而是威慑的低吼带着喘气。吓得贝莉儿赶紧把小黄抓回来,就算知道它只是虚张声势也一动都不敢动动。最后小黄那一身毛的水全都便宜了她。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到入了夜。天黑下来,星星太黯淡了,白龙的身体也太黯淡了,贝莉儿茫然地睁着眼,什么东西都看不清。而且很冷。她全身上下只有裹胸和内裤,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起了鸡皮疙瘩。这里不知为何感觉没一点暖气,小黄也很冷,死活要挤在她身边,它身上的毛跑来跑去的泡水干不了,挤得贝莉儿更冷,牙齿格格打战。

  遥远的地方仿佛白龙的呼吸都没有了。贝莉儿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她朝那个方向推了推小黄,小声对它说:“你过去。”小黄也被吓得不轻,根本推不过去,脚扎在地上不肯动。贝莉儿使劲推它,它只好委委屈屈地夹着尾巴跑过去。贝莉儿使劲竖着耳朵听,声音太轻了,除了小黄开始踩到碎石头,后面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抱着膝盖继续等。等到冰冷湿润的毛碰了碰她的小腿。贝莉儿打了个喷嚏,把小黄举起来问:“它怎么样了?”

  小黄说:“吱。”它很低落,低着头,贝莉儿往后推了推它:“快点,你再去泡水。”她开始后悔起来。天亮的时候她不该一时钻牛角尖,应该抓紧时间把那座树山处理了,如果这时候能把澡桶拖过来,没准还可以抢救白龙一命。小黄并不怎么振奋,它大约觉得是没希望了,纯粹只是听从贝莉儿的命令而离开。贝莉儿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还是站起来,摸摸索索地往白龙那边走。

  她实在什么都看不见。这个地方的光明仿佛都被血吞吃掉了,白龙的整个身体成了祭品,黑的,整个坑底一切黑得令人恐惧。贝莉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血流过来了,龙血触在她的脚底,辣得剧痛。她被绊倒摔在一个东西上,那东西抽搐了下,然后瞬间是一个喘息虚弱地响起。

  白龙努力地想要醒过来,可它再也甩不动尾巴了。它很冷,冷得全身上下都仿佛结冰了,血液冻结了吗?可能没有,因为它身体里的血都快要流干了。它似乎觉得甩了尾巴把那个臭虫甩了出去,但另一边的感知似乎起了幻觉,那只臭虫按住了它的尾巴。

  ……巨龙怎么可能被臭虫按住尾巴呢?白龙恍恍惚惚地想。

  不可能的,它是在做梦。

  所以梦里,那只臭虫这样摸了上来倒也不怎么讨厌。它太想睡了,太疲倦了,它太累了。怒火和憎恨埋藏在最后一点余温深处,再也提不起力气去燃烧。

  然后那个柔软的东西按到了它的下巴。细细的声音像旋空而起的歌唱,灵魂在天上飞舞。龙神啊,女神的目光悲悯地望过来,那是黑的眼,黑的发,黑的虫子,晶莹得仿佛在地狱里亮起的光。

  血与污泥臭气里,有花儿柔软开放,抚摸它獠牙。“你好,我叫贝莉儿。”

  “我想救你。”

  “你宁可摔死也要去的地方,有一定要活着的理由吧?”

  “我知道你想活着,无论如何要活着。”小虫细声细气地说:“那你一定有办法活下去的。你知道怎么样能让我救你吗?”

  而白龙仍在云雾中载浮载沉,沉眠的黑暗在迎接它。

  花儿……真是柔软啊。

  它最后一个念头模糊地想。

  第18章

  贝莉儿叉着腰纠结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没错,一个男人,一名青年,一名即使昏迷着、全身青紫和伤痕、肿胀变形的各处骨头,也能看得出他有多么美貌的银发青年。他躺在地上,眼睛紧紧地闭着,银色的卷曲长发还滴着水,混杂着洗不掉的鲜红的血色,东一处西一处地断裂、翘卷、毛躁,有的地方还发黑,它们这样狼狈,仍然仿佛来自雪国的冰,柔软而寒冷地覆盖主人华美的脸庞。

  华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这个人?他的皮肤雪一样白,他的嘴唇血一样红。他纤长的雪睫如羽扇,低下来的时候也亲吻他狭长优雅的眼睑。那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美貌。

  看清他脸的那一瞬间贝莉儿感觉连呼吸都停止了,就像迎面而来的巨大的狂风,席卷过她全身,霸道地侵袭着把她撞了一个跟头,差点把她撞死过去。整个世界都没有这样的美丽,就算残余的黑血红血还淌满他的身体,那不是凡人。

  那是流淌的云海,是北原绽放的冰雪,是深夜里走来的星光。白龙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那样完美无缺,像一颗最耀眼的雪钻,即使那样狼狈地埋在土里,也掩不住光芒璀璨。

  她凄惨地长叹一声,用一只手捂着脸。没错,她料不到白龙会……会是这样。她本来不甘心,不愿意放弃,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大着胆子走到它嘴巴边,冒着被吃掉的生命危险和它说让她救它。

  白龙或许是听到了,又或许是没听到,它在黑暗里似乎是从胸腔中吐出最后一口气,贝莉儿差点以为它死了,直到她摸到她手下的鳞片在游动。那种如游鱼般的舞蹈,像风一样拂过她脸颊。

  夜色中仿佛刮起一阵狂风,但当贝莉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她连头发都只是浅浅地飘起,茫然站在原地,伸着手,像个傻瓜一样摸着空空荡荡的空气。然后不远处传来水流汩汩的声音,有什么倒在那里,在粘稠的血中呼吸。于是贝莉儿顺着声音过去,从血海里捞出了变成人形的白龙。

  她看不见他,夜太黑了,贝莉儿只记得自己摸到一个人形的生物,她摸到他的脸,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和头发,她也摸到他的身体,修长的脖子、平坦的胸膛、冰冷、光滑、结实而伤痕累累。飞机场也不一定说就就不可能是女人了,没准龙不一样呢?说起来,龙不见了,然后这里挖出了个人,所以可以凭这个断定他就是白龙吧?贝莉儿只能这么想,然后她把他拖出来,凭手感和重量感觉那宽大的骨架应该就是个男人。

  所以白龙是雄性罗?别的不说,他真的超重。但想想他的原型大小,能拖动他贝莉儿就该偷笑了。她花了一点时间把他拖到坑的边缘,远离那片血海,这时候她已经一身大汗。小黄从黑暗里跳下来,一身滴答的水,她赶紧把它抓起来按在白龙脸上。

  小黄抹布忠实地发挥了自己的职责。它的毛在夜色里微微亮起白金色的光,神奇小溪起效了,洁净的水融化那种黑血,让它们一点点汽化,而下面结块的黑色碰到的水还不够让它消失,则它开始变成一条条的东西从白龙身上向下流去。贝莉儿拧干小黄就把它往外用力一推:“快去,继续泡水!”小黄“吱”的叫了一声跑了。

  它滚得一身的泥土,那些泥土也随着这些动作而满满沾到贝莉儿和白龙身上,她也顾不得,用手给白龙身上上下地擦,把那些水借着亮光均匀地抹开,好在水碰到黑血会亮,贝莉儿弯下腰也能看清,她就借着这些光把他身上缠绕的那些毒素全都抹化掉。

  贝莉儿祈祷黑血最好不要也让她中毒,不过不管怎样,最多也就是像小黄那样上吐下泻几天了。神奇小溪在晚上才会开始排毒?如果她不睡呢?贝莉儿挥掉那些随着黏腻的手感而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至少还有一天时间,在这之前她要先让白龙脱离危险。

  她甚至都来不及为自己正抚摸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的身体而害羞。贝莉儿手下摸到的只有各种伤口。大大小小、凹凹凸凸、外翻的皮肤可怕地露出粉肉创口,在闪动的白光中展示狰狞面貌。她甚至要把手指伸进伤口里去揩掉浓稠的黑血块——它们随着白龙的心跳鼓动着,在他身体里仿佛是活着的,就像吃人的虫,在往里钻,用那种令人恶心的蠕动吞掉他的躯体和生命。

  贝莉儿吓得半死,但这感觉就像争分夺秒的抢救,犹豫一下可能就永远无法挽回。肾上激素让人出奇地头脑清晰,贝莉儿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她咬着牙把手指伸进去,连应该有的恶心都没有感觉。而且她还摸到白龙身上有好多块不正常的断折,皮肤下的肿块和凸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骨折。

  ……才几块啊?她苦中作乐地想。从三千米的高空掉下来的人竟然只有骨折?这真见鬼的是个奇迹。

  贝莉儿和小黄忙了很久,越临近黎明她越紧张。她好怕自己救到的不是白龙,或者来不及他死了。直到天空开始褪色成青灰,贝莉儿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银灰色长发——虽然因为天还太暗而让那发色染上灰调,但贝莉儿看过多少次啊,多少次她在黎明醒来,看一眼沉睡着的白龙,它的鳞片就是这样的银灰色,在暮光中逐渐发亮,变成真正的冷白。

  那时贝莉儿安心地重新睡去。然后这时的贝莉儿才真正松一口气,又赶紧捡来树叶树枝什么的盖在他……那个部位,怕看得太清楚。男人仰躺在地上,凌乱的银发里透出高挺鼻梁与精致深邃的轮廓。贝莉儿怕他难受,顺手帮他撩开头发整理。

  然后……然后现在她意识到自己又丢脸地沉醉在白龙的美貌里了。她捂着脸侧头问小黄:“你说我们怎么把他搬进去?”

  小黄歪着头问:“吱?”

  它正蹲在一边,身边是那个小澡桶,还装着小半桶混着龙血的水,水位真的非常低了,事实上贝莉儿都惊讶竟然还有剩,还能勉强够人坐着浸过小腿。她在天亮后终于爬上去一趟,砍掉树山清出一条路,然后用绳子做了个双环扣把澡桶吊了下来。

  白龙太重了,他的伤看起来也太吓人,贝莉儿不敢太挪动他,她也没法慢慢地做一个担架和滑板,把他从七十五度倾斜的大坑边缘弄上去。事实上贝莉儿已经很惊讶自己怎么有这个力气吊着澡桶放下二十米了。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白龙放进去,让神奇溪水吊着他的命,贝莉儿好在这些争取出来的时间里再赶回去做一个桶装满水回来换……

  等等目估一下……唔他可能都坐不下去,但坐不下去要死啊!贝莉儿继续捂着脸要哭:“算了我找你是浪费时间。”

  她连告诉听不懂话的小黄说她不敢上去碰他都说不出口。白龙还好好地活着,危机暂缓,结果贝莉儿立刻就靠不住了,她连想到自己要抱着拖着白龙,和他亲密接触,把他塞进桶里……连想到这一过程,她都觉得要抱头尖叫。

  小黄说:“吱?”它甩着尾巴走过去嗅嗅白龙,然后回头看着贝莉儿,眼神里都是纯然不解、天真无邪的疑惑。“好吧,好吧。”贝莉儿自暴自弃地说:“也只有我来是不是?”她自认看懂了那些天真无邪下掩盖的嘲讽。对啊!你在别扭个什么劲!这是人道主义精神!何况他是头龙!你看看他的脸!

  白龙躺在土里用美貌发光。他睡着的样子像是要死去,死去的样子美得让人窒息。贝莉儿想,人类才长不出这张脸啊!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脸红耳热,对一个躺在地上和死无异的重伤伤患。她连袖子都不用挽,悲哀地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巴、血污、裹胸布蔫巴巴地贴在身上快掉了……贝莉儿仿佛给自己鼓起勇气似地紧紧胸。

  她把澡桶背靠贴着坑壁,用石头固定好两边,然后抓住白龙的两条腿,把它们拉进澡桶。再拉、再拉,直到白龙的膝盖挂在桶壁上。还好他的腿够长,澡桶自重也够重,不至于被白龙刮翻。贝莉儿这才绕过来撑起他的上半身,她开始没看好位置,白龙的脸垂在她颈项里,他清浅的呼吸吹在她脖子上。

  ……一股酥麻。贝莉儿心跳加速地对自己说:“稳住。”她知道自己速度要快,再次看好了角度,一鼓作气地托着白龙的腰“嘿哟!”一发力就把他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