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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2 / 2)


  他惊魂未定地回溯今天发生的一切,回忆道文的所作所为。

  道文尾随他,窥破他的秘密,揍了男爵,涂毁了画布,撕碎了婚纱……仅此而已。

  西利亚深深呼吸,分析着,自我安抚着:或许是那些变态贵族的骚扰把他变得敏感多疑,犹如惊弓之鸟,害得他把道文想坏了。或许道文仅仅是想保护他,撕碎婚纱是因为道文憎恨它,这再合理不过,西利亚也同样憎恨那件婚纱,它象征着耻辱、倒错与变态的情yu。

  西利亚默念这段解释,反复用它熨平脑中芜杂褶皱的思绪。

  催眠一样,他逐渐放松下来,神色由凄惶转为平静。他开始着手解决眼前的事务,翻找出镊子、绷带和外伤药水处理道文的手伤。

  他带着那些东西跪坐到道文身边,捧起道文的右手,用烫过的镊子挑出伤口中的木刺与玻璃碴,边挑,边心疼地小口吹气儿。

  道文缓缓偏过头,瞪着他,眸光阴郁,坐姿奇怪——他不自然地使劲蜷着腿,就像片刻前的西利亚。

  “……我不会再去画室了。”西利亚没留意到道文坐姿的变化,他专注于揣摩道文的想法,小声道,“我攒了些应急的钱,够我们生活一段日子,我会找其他的活儿……”

  他攒下的钱不够给道文治脑袋,可一段日子的吃穿用度不必发愁,至少他不用再为了下顿饭的黑面包去码头当苦力,他可以慢慢找事做,说不定会有陶艺师愿意让他打个下手。

  “找活儿,带上……道文。”左脸的烧伤泛紫、发亮,道文情绪激动,费劲地组织词句,“道文……手艺好,道文……会做陶,赚铜板,道文……已经想起来怎么做了。西利亚哥哥,再也不能、不能……”他说着,语声忽然一顿,机械地用后脑磕向身后的墙壁,磕得嘭嘭作响,“不能!不能!不能……”

  “我知道,我不会再去了,我发誓,带上道文,我发誓……”西利亚眼眶酸涩,顾不上恐惧,急急抱住道文的脑袋,用手指一下下捋过他厚密的金发,柔声安抚,直到他停止复诵与挣扎。

  ……

  处理好道文的手伤,西利亚翻出藏钱的小匣子,计数剩余的钱币,规划出每日采买食品的花销额度。

  和他估计的一样,这些钱够他们支撑好一阵了。

  西利亚心里有了底,他舒了口气,开始清理地上散落的婚纱残片。

  珍珠白与银灰,褶皱、凌乱,暧昧地折射着窗外透来的光,像某种隐秘的暗示。

  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就像是……某些暴行过后的现场。

  那股羞耻再度涌上心头,西利亚的面颊涨红了。

  道文不知什么时候已从他墙角的专属角落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两条修长笔直的tui懒散地岔着,双手耷拉在tui上,碎花图案的桌布柔顺地垂下。

  如果西利亚此时回头,他只能看见道文自胸廓往上、露出桌面的上半身。

  道文目不转睛地看着西利亚收拾地上的婚纱残片,瞳仁黑如焦油,视线粘稠、直白地挂在西利亚身上。

  健康完好的左臂癫痫般抖动。

  第8章 缪斯(八)

  ……

  手腕、脚踝与颈部传来寒冷而沉重的触感,铁锈味儿侵入鼻腔。

  西利亚被铁枷禁锢在床柱周围方圆三米的空间中,恐惧地四下张望着,他不记得他是被怎样、又是被谁锁住的了,记忆是一团浆糊。

  他的面颊濡湿,皮肤上沾了些黏糊糊的秽物,透明、湿凉,闻不出什么味道,像涎水。

  ——什么东西会把口水滴在他脸上?

  西利亚惊恐地用袖口擦脸,一抬手,铁链被牵动,锵啷作响。

  倏地,门外传来脚步声。

  西利亚不知道门外是谁,可直觉告诉他对方是一个高度危险的存在,他可怜地弯折膝盖,把脚往身体的方向缩,试图把身子蜷得小一些、更小一些。赤足滑过地板,拖出“呲溜”的异响,脚底触感诡异,凉丝丝、滑溜溜、湿漉漉……

  “唔?”

  一阵诡异的预感袭来,西利亚战栗着,牙齿咯咯打战,不可置信地垂下眼帘——

  他的脚下竟踩着一枚眼球。

  潮湿陈旧的木地板中嵌着一枚足有西利亚巴掌大的巨眼,瞳色是忧郁的灰蓝,如浓雾与深海。

  一枚,连着一枚,连着一枚连着一枚连着一枚……

  地板、墙壁、天花板……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球。

  它们凝视着西利亚,直视、斜视、俯视、仰视,瞳仁角度各不相同。

  它们目不转睛!

  ……

  “啊!!!”

  西利亚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褥子,尿意骤然汹涌。

  他被这个梦吓坏了。

  “呼——呼……”西利亚肢体瘫软,双腿交叠以阻止当即就要释放的膀胱,平复急促的呼吸。

  只是个梦。

  只是个梦……

  平静了十几秒之后,西利亚虚弱地爬起来,趿拉上木鞋去盥洗室解手。

  途中,他抬手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发现自己居然像个孩子一样睡得流口水,也难怪那湿冷的触感会投映进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