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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2 / 2)


  阿沐盯着他,小小地往后挪了一步:“你,你现在看起来好有问题……不过,君无戏言,我说了就是说了,我不会反悔的。”

  她说这是真的……

  那似乎,他再多忍耐一些时候,也不是不可以。

  “也好。”他喃喃说,“也说不定等你大一些,会更好看。”

  ――做成傀儡会更好看。

  阿沐更警惕了:“什么更好看?”

  他盯她片刻,微微一笑,去揉一把她的头:“说你的纸鸢会更好看。走吧,再不放就没风了。”

  阿沐拍开他的手:“当然要去了,来都来了!快去把我的纸鸢捡起来!”

  那个下午,他们相互配合,把那只普通的燕子纸鸢放得很高。他还悄悄加了几根傀儡丝线,还让她放得更容易;她浑然不觉,只顾乱窜乱跳、大呼小叫,哪里像个太子,简直是个山里的小猴子。

  等回到明珠宫,早就过了他所承诺的两个时辰。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太后大发雷霆,关他们两个的禁闭,又布置了一大堆惩罚性质的作业。

  但是,他注意到,太后对他们一视同仁。她既没有因为阿沐身份更尊贵、和她更亲密,就袒护阿沐,也没有因为他是主谋、无依无靠,而更多责打他。

  他们一起关禁闭,甚至还能相互说说话。

  等好不容易捱过了漫长的处罚,姜月章重新被带到了太后的面前。

  他记得那个夏日的清晨,太后扶着眼镜,仔细观察了他很久。最后,她微微点头。

  “你那‘克己复礼’,以后不用抄了。”太后说话总是不紧不慢,一个个字却都像踩在人心底。

  他犹豫了一下:“臣领旨……可,为什么?”

  太后笑了笑:“一头不能被驯服的狼崽子,不可能真正学会人的礼仪道德。但是你已经找到了一条绳子,虽然这不是终点,而仅仅是一个起点。”

  “……臣不大听得明白。”

  太后又笑,摇摇头:“你不需要想得明白,只要做得明白,这就够了。”

  他还想再问,太后却说:“退下吧,哀家乏了。阿沐刚走不久,那孩子说要跟你一起去喂锦鲤,有没有这回事?”

  没错,是有这回事。

  他立即将太后的语焉不详忘在脑后,干脆地行了个礼,就匆匆往外面去了。

  太后似乎还在笑。还是他听不懂的笑声,但那都不重要了。

  就像他们越长越大、计划也越来越宏伟,他们不得不表面装作渐渐离心;

  就像几年后太后去世、阿沐亲征,他远远站着看她哭,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后来他终于知道了阿沐最大的秘密,还得按捺所有情绪,继续陪她演戏……

  当他真切地身处其中某个时点的时候,总有很多事情是他不能搞懂的。他不明白阿沐为什么总是顾虑太多的人,不明白太后为何舍得放弃皇权传递,不明白阿沐为什么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可以放弃跟他在一起的机会……

  但所有的“不懂”最终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一直在一起。

  很多年前的冬夜,他为了哄骗她,心不在焉地许诺说他会一直陪她。这个以谋杀为目的的誓言,到头来却成了真,而最初的那个目的,反而早早被他扔下,一个字也没跟她提起。

  当帝国已经正式变成了共和国,佘家为首的一众权贵树倒猢狲散,连佘相本人也被流放苦寒边境。当佘相远走永康城的那一天,阿沐登上了明珠宫的最高处,望着那只车队缓缓远去。

  他陪着她。

  “皇叔,”她还是习惯这么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说,以佘相的身体,他真能熬过这一路么?”

  他对佘相漠不关心,但他关心她,就仔细想了想:“如果佘家的子孙照顾得当,应当可以。”

  她放下望远镜,轻轻打了他一下:“你跟佘家虚与委蛇那么久,和佘濂那胖子有没有点真感情?”

  他思考了一秒应该说真话还是假话,而后迅速回答:“有一些,但不能因私废公。”

  阿沐定定看他片刻,摇摇头:“姜月章,你又说谎了。”

  他没作声,却有些困惑:她怎么又看出来了?

  很多年前,当她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就能一眼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而多年后还是如此。

  他一边思忖,一边矢口否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阿沐却笑出声。

  “草木有没有情,我不知道。但是皇叔多半是没有的。”她又用望远镜去看另一边,随口闲聊似地,“我小时候,你不是一度很想杀了我么?”

  那个瞬间,他如遭雷击。

  他一直将这个秘密瞒得很好,他发誓他睡梦中都不曾吐露一个字。他谁都不曾告诉,只言片语也没有,他绝对……

  否认吧?否认就好了。

  “你……”

  可他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干涩地问:“你怎么知道?”

  阿沐唇边带着一点耐人寻味的笑,还有些得意:“我一直知道。皇祖母早就跟我说了,皇叔不是好人,很危险,就像没有管束的野兽,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

  “皇祖母问我有没有信心收服你,我说有,所以她就随我去了。”

  他呆呆地站着,忽然感受到了极度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