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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2 / 2)


  “他对我说,想要投靠绥军,而自己揣着南部司徒诏的令牌,足以取得大奕任何一支军队的信任,可以与我们里应外合——官职不重要,钱财也不重要,事成之后甚至可以随我们处置。”

  “但唯有一个条件。”

  李邺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缓,“他要攻打襄阳城,并且要亲手将守城之将千刀万剐。”

  他笑得意味不明,“襄阳其实不在我军北伐的计划之中,可我仔细思量,认为胜算极大,倘若能顺手收下一座城池,也不是什么坏事。”

  观亭月冷不防地开口:“所以你便顺水推舟的,‘利用’了他?”

  听出她字里行间外露的危险,后者替自己撇清,“说利用就太严重了。”

  “我与他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最后大家也如愿以偿了,不是么?”

  “而且……”李邺刻意顿了顿,“他很有意思。”

  观亭月不解地冷眼瞥他。

  “我那时试探了他一下,我说,你叛国投敌必将惹来众怒,襄阳城守军多半要拿你泄愤,不怕给我们引路之后,被曾经的同袍们碎尸万段吗?”

  “你猜燕山是怎么回答我的?”

  她犹豫着抿紧嘴唇,心绪蓦地翻起一些百感交集。

  中年人玩味地扬起眉梢,不等观亭月发问,便自顾作答,“他说——我只要襄阳主帅的命。”

  “别的,都无所谓。”

  从古至今,还未有过这样投敌的兵将。

  因为他根本,就没想活着离开。

  漫长的陈年旧事言至于此,连李邺都感到几分怅然若失,他将身体放松在帽椅里,神色浩远地慨叹道:“一晃几十年过去,大小战役无数,现在能回忆起来的,也就寥寥一二。”

  “可我至今还记得奇袭那一晚,燕山手持两柄长刀,在城墙上忘死拼杀的样子。”

  “很可惜啊,你真应该看看这小子当时的眼神……我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一个人。”

  少年给他们打开了城门。

  披着粼粼战甲的兵马鱼贯而入,李邺一早得到情报,知晓守城大将的主帐在东北,而对方若是要潜逃,自然是往北城去。

  他留下大队人马堵住退路,自己则领着一支精兵乘胜追击。

  回想那时,他大概是在北门前发现敌军主将行踪的。

  李邺匆忙勒紧缰绳,一滩鲜血恰好喷溅在面前的石阶上。

  他看见倾倒的火盆点燃了城墙角落里的辎重,破败的大奕旗帜瘫倒在地。

  这日正逢十六,圆月亮得宛如旭日,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影鬼魅般在城头纵跃,细长的刀刃简直看不出痕迹来,劲风过处便是血雾朦胧。

  少年的冷铁上映照着杀气,他近乎凌虐地对着前方一人不顾一切的劈砍、刺挑,每一刀都不致命,可每一刀皆带着他滔天的恨意。

  血水浸透了衣袍。

  他一面砍,一面发了疯一样的怒吼。不常出声的嗓子带着低哑而明净的音色,在这月夜里,在尸横遍野的古城中,让李邺莫名感到悲壮。

  不知多久,燕山才冷静下来。

  李邺爬上城楼,站在阶梯口遥望着不远处的少年。

  他左手斜握长刀,右手紧攥一颗布满血污的人头,听到动静,反应却似乎比寻常人慢上许多,片刻后方木讷地抬头与之对视。

  那张脸上,纵横的血迹黏住了青丝,散发遮面,仅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狼狈里透着生无可恋的死气。

  李邺乍然看见他的眼神,心中顿时意识到——这小鬼对人世已经不再眷恋,倘若自己不拉他一把,大概活不长久的。

  “诶,小孩儿。”

  他抬了抬下巴,笑得人畜无害,“如果没地方去的话,要不要来我这儿?”

  燕山茫然空洞地站在原处,一言不发。

  “别着急拒绝嘛。想想看,你所惦念的,所要寻找的那些人,指不定还活在世上。”

  李将军大尾巴狼一般,讲得头头是道,“你难道不想保他们平安吗?”

  “权势、地位才是这世间最能保命的东西,你若将来能够身处高位,何愁不能护你想护佑之人,寻你想寻之物?”

  闻得“平安”二字,少年枯槁如灰的目光轻轻一闪。

  在那当下,李邺知道,有得救了。

  第79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

  烛火的最后一点光在空气里微弱地颤抖两下, 终于黯然褪去。

  观亭月坐在漆黑的房间中,安静地回想着今晚听来的所有过往。

  直到窗外透出一抹淡淡的微亮,她才缓慢地收拢思绪。

  燕宅的几个老仆人睡得不多, 很早便起了, 院外依稀有轻浅的人语。

  她站起身,感觉坐了一整夜的四肢僵硬又酸麻。

  在昏暗不清的晨色间, 观亭月终于小心翼翼地掰开燕山扣在她手上的五指,轻轻放进被衾里盖好。